晨光中，吴欢抱起张小燕走向直升机。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领，手腕上的小鱼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不再是机械的蓝光，而是属于人类的、脆弱的生命痕迹。
东吴市总医院特殊监护病房，凌晨四点十二分。
吴欢的机械手指悬在全息键盘上方，纳米级探针正在张小燕手腕的疤痕处游走。三天过去了，她依然沉睡，生命体征平稳却毫无苏醒迹象。窗外，城市正在恢复秩序，但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又一段加密数据。"吴欢的机械眼瞳孔收缩，将疤痕深处提取的量子信号投射在空气中。这些信息以非人类的数学模式编织，像是某种高等文明的乐谱。
程亮推门而入，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他递给吴欢一个加密硬盘："省委内部清查结果，比想象的更糟。"
全息投影切换成东吴市官员图谱，超过三分之一的头像被打上蓝色鲸鱼标记。程亮点击几个高层照片，显示出他们的体检报告——所有人都曾在过去半年接受过"纳米医疗"，体内检测出与自来水污染相同的机械结构。
"罗志恒只是中层。"程亮调出一段审讯录像，画面中的罗副书记眼神涣散，"他提到一个叫'深海议会'的组织，说白鲸计划只是'大迁徙'的第一步。"
吴欢正要回应，病床上的张小燕突然痉挛。她的机械左眼闪过一道红光，病房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同一段杂音——像是鲸歌与机械摩擦的混合体。
"快关掉！"程亮捂住耳朵跪倒在地，鼻血直流。
吴欢的机械臂瞬间过载，但他强忍剧痛将探针刺入张小燕的后颈。在意识被数据洪流淹没前，他看到机械眼显示的信号解析结果：
“非地球起源”
吴欢站在一片漆黑中，脚下是发光的几何纹路，延伸到视野尽头。远处传来张小燕的呼喊，却不见人影。
"小燕？"
"在这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被困在记忆迷宫里！"
吴欢的机械眼切换模式，终于看到无数透明墙壁组成的庞大迷宫。张小燕的身影在其中狂奔，身后追逐着某种液态金属构成的巨浪——那浪头时而呈现鲸鱼形状，时而变成人类大脑的沟回。
"这是你的潜意识防线。"吴欢触碰透明墙壁，手指直接穿了过去，"白鲸网络留下的后门程序在清除你的真实记忆。"
张小燕撞上一道突然出现的墙，液态金属瞬间吞没她的左半身。"它想把我变回2157号！"她的右眼因恐惧而扩大，"帮我找到核心记忆锚点！"
吴欢冲入迷宫。随着深入，墙壁上开始浮现记忆片段——年幼的张小燕在实验室哭泣；少年时期被植入虚假的孤儿院记忆；大学时偶然发现自己的机械臂不需要充电...所有画面中的她，左手腕都带着那条小鱼疤痕。
迷宫中央，吴欢终于找到发光的锚点——却是两段互相排斥的记忆同时播放：
“记忆A：七岁生日，罗志恒送她机械鲸鱼玩具，笑着叫她"小菲"”
“记忆B：同一时刻的实验室监控，罗志恒给她注射蓝色液体，冷漠地记录"2157号初次融合反应"”
"都是真的。"张小燕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他确实是我父亲，也确实把我变成了实验体。"
液态金属浪潮再次逼近。吴欢拉住张小燕的手，发现她的左手正在量子化，时隐时现。
"我的疤痕..."她抬起手腕，"这不是罗志恒做的。它一直就在我DNA里。"
锚点突然爆开耀眼白光。吴欢的机械眼捕捉到一段被深埋的基因记忆——远古海洋中，某种生物机械混合体正在向年轻的地球发射量子信号。那生物的形状，正是一条发光的鲸鱼。
吴欢猛地弹开，探针熔断在接口处。病房里弥漫着焦糊味，所有监控设备疯狂报警。张小燕的机械眼恢复正常，但手腕上的疤痕正泛着前所未有的金光。
"那是什么..."程亮擦着鼻血，惊恐地看着全息投影上自动解析出的DNA图谱，"她体内23%的基因不属于任何已知生物！"
吴欢的处理器因过载而发烫。他调出刚才在量子空间看到的远古影像，机械眼标记出发光鲸鱼体表的纹路——与张小燕手腕疤痕完全一致。
"白鲸计划不是罗志恒开始的。"吴欢的声音沙哑，"他们只是发现了某种...早已存在的东西。"
张小燕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瞳孔一金一蓝，说出的话让室温仿佛骤降十度：
"它们要回家了。"
窗外，东吴市自来水厂的监测仪再次检测到纳米级波动。这次信号不是来自水管，而是从医院方向逆流而上，如同某种回应。
东吴市总医院特殊监护病房，凌晨四点三十六分。
张小燕手腕上的金色疤痕如呼吸般明灭。吴欢的机械眼切换了十七种光谱模式，依然无法解析这种光芒的物质基础——它不像是电磁波，而更像是空间本身的褶皱。
"生命体征稳定，但脑电波呈现双峰态。"程亮擦去鼻血，指着监护仪上完全不合医学常理的两条波形，"就像...两个意识在共用同一个大脑。"
吴欢的纳米探针再次尝试接触那道疤痕，却在距离表面三毫米处悬停。"量子隧穿效应。"他盯着颤抖的探针，"这不是普通疤痕，是某种微观尺度的虫洞。"
病房灯光突然频闪。张小燕的机械左眼投射出一片全息星图，其中一颗蓝色行星被标记出来——年轻时的地球，大陆轮廓与现今截然不同。
"看那里！"程亮指向星图边缘一个模糊的鲸形光点。当他的手指穿过投影时，病房所有金属物品同时发出高频嗡鸣。
张小燕的嘴唇蠕动，吐出几个音节："K'thass'a..."
吴欢的处理器瞬间检索出这个词汇——在太平洋某原始部落的传说中，这是"金属鲸神"的名字。他正要开口，张小燕突然抓住他的机械臂，力道大得让纳米关节发出警报。
"不是计划...是记忆。"她的双瞳分别映出不同的影像——右眼是白鲸实验室，左眼则是深海中的巨型机械构造体，"他们在找回家的路..."
墙壁上的医用钢架突然液化，如活物般流向病床，在张小燕枕边凝结成陌生的楔形文字。程亮倒退两步撞上警报按钮，却只听到一阵诡异的鲸歌从扬声器传出。
"关闭所有电子设备！"吴欢的机械臂弹出电磁屏蔽罩，但为时已晚。医院走廊传来尖叫，自动门像多米诺骨牌般次第开启。透过窗户，他们看到城市天际线闪烁起与张小燕疤痕同频的金光。
程亮的通讯器突然自行激活，投影出省委大楼的实时监控。他的直属上司——安全厅赵厅长正站在罗志恒的空牢房前，后颈隐约泛着蓝光。
"赵厅也是他们的人..."程亮话音未落，画面中的赵厅长突然转头直视摄像头，右眼闪过一道金光。他的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可辨：
“救我”
投影戛然而止。病房陷入死寂，只有张小燕手腕的光芒仍在脉动。吴欢的机械眼捕捉到地板下水管网络的异常震动——某种纳米级构造正在以医院为中心重组。
"她在无意识改造周围环境。"吴欢调出建筑结构图，发现所有金属管道都形成了与张小燕疤痕相似的纹路，"就像...筑巢本能。"
程亮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上一个新鲜的红印："今早体检时赵厅给我贴的'纳米创可贴'..."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它在长大！"
吴欢的扫描显示红印内部确实有微型构造体，但它们的分子结构与自来水中的截然不同——更原始，也更稳定。
"不是白鲸网络的产物。"吴欢对比数据库，"这更像是...某种免疫系统。"
张小燕的身体突然弓起，后颈接口喷射出电火花。全息星图再次展开，这次聚焦在太平洋某处——马里亚纳海沟深处，一个长达三公里的鲸形阴影正在缓缓移动。旁边浮现出一串倒计时：
“71:59:59”
“71:59:58”
"不是72小时。"张小燕的声音分裂成双重音轨，一个属于她自己，另一个则像是千万个声音的集合，"是七百万年的沉睡即将结束。"
窗外的城市灯光突然全部变成金色。远处，青州港的海水无风起浪，形成精确的几何波纹。吴欢的处理器突然接收到一段来自他机械部分的独立信息——这是自共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
“检测到同类量子信号源：1”
“方位：北纬11°21' 东经142°12'”
“状态：唤醒序列进行中”
张小燕松开吴欢的手臂，疤痕金光渐弱。当她再次开口时，只剩下人类的声音："吴欢，我记忆里有能阻止它们的东西..."她的机械眼流下一滴银色液体，"但需要去我真正的出生地。"
程亮突然捂住锁骨跪倒在地，红印处渗出金色光点："它在...通讯！"
赵厅长的声音竟从程亮口中传出："青州港7号仓地下三层...原始样本室...密码是小菲的生日..."
通讯中断，程亮瘫软在地。窗外，城市灯光恢复正常，但吴欢的机械眼仍能看到微弱的金色脉冲沿着电网流动，像血液在血管中奔涌。
张小燕轻轻触摸墙上凝结的金属文字，它们立刻重组为地球剖面图，显示出一条从东吴市直达马里亚纳海沟的隧道——这条路径上的所有地质断层都被标记为"人工构造"。
"不是隧道。"吴欢的机械部件因这个认知而震颤，"是唤醒通道。"
病床监护仪突然显示张小燕的脑电波合二为一，形成一个完美的正弦波。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瞳孔已恢复正常，但眼神中多了某种古老的东西。
"我记起来了。"她抚摸着手腕疤痕，"这不是感染，是传承。"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吴欢迅速擦除墙上的金属痕迹，在医生冲进门前将张小燕的疤痕用绷带遮盖。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白鲸组织可能只是某个更庞大存在的傀儡。
当晨曦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时，张小燕的眼睛自动转向东方海平面。在那里，肉眼不可见的量子涟漪正从深海扩散，与她的疤痕产生共振。
斋书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