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163 太宰,再一次直球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里,由香织听到了一个短暂如烟花的故事。
如果非要选一句话,来总结这位唐泽先生的一生的话,那必然是——
「倒霉又不幸」
神社内,头顶的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亮光在天际边消失,神社周边的彩灯相继亮起,暖黄的灯光从前方落下,空气中夹杂着人群热闹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热闹异常。
而与之相比,由香织他们所在的神社背后,则异常冷清。
或许是这里靠近正殿,再加上外围工作人员提醒的关系,参加祭典的游客们也知趣地避开了这一处。
四周安静得过分,连虫鸣都没有,只剩下树叶‘沙沙’的细响。
于是,唐泽长宁微弱苍老的嗓音,反而成了这一处唯一清晰的动静。
“沙条小姐,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变成【鬼】的。”
“具体有多久远,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那个时候,已经出现了赫赫有名的‘鬼杀队’,还有十二鬼月。”
“对了,您知道十二鬼月吗?”老人停顿了一秒问道。
由香织:“类似于今天的上呼,对吗。”
“上呼……”
遗留至今的【鬼族】如同咀嚼般,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这可有够难听的,比十二鬼月还难听。”
“沙条小姐,那个时候的鬼杀队以为,‘十二鬼月’是鬼王之下,依照战力排布出的队伍,但是实际上,这里头还带着连【鬼王】自己都没发现的执念。”
“执念?”
由香织眸光一动,很快想到了一个答案,
“是对阳光的恐惧吗?”
“……是,沙条小姐,您真的很厉害。”
唐泽长宁一愣,像是没想到黑发少女反应这么快,在感慨了一句后继续说道,
“十二鬼月,在当时的‘鬼杀队’眼中,是鬼王以下的最强战力,但它在另一个国家的药典里,代表着却是12种不同的病症。”
一月咳嗽、二月胃痛、三月咳血、四月腹痛、五月高烧……以及最后的,十二月烧心。
而有趣的是,过去那些上弦们的能力和身世,都或多或少带上了疾病的色彩。
比如那位上弦之三,猗窝座。
他身上所带的刺青,就是当初父亲和恋人患上赤斑疮后,当地特有的一种‘驱邪’仪式。
又例如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五,累。
他从出生起就病痛缠身,除了身世之外,在疾病上,几乎和鬼王如出一辙。
接下来,唐泽长宁还说了更多关于十二鬼月的情报。
从血鬼术到身世背景,那些曾一度赫赫有名的【恶鬼】,此刻在这位老人的口中,就仿佛放大镜下的虫豸般,毫无隐私可言。
而当他提到上弦之一,黑死牟的刀术时,由香织眸光猛地一缩,此前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沙条小姐,这些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当一个人活得足够久的时候,就有充足的时间,一点点慢慢追查,而我生于那个时代,即使是再难懂的谜题,总归能慢慢想清楚的。”
唐泽长宁拄着拐杖,一点点说道。
长时间的叙述,开始进一步削弱【鬼】本就微薄的生命力。
“咳咳、咳咳咳咳!!”
唐泽长宁开始剧烈地咳嗽,大幅度的动作,让他干涸的脸颊皮肤大片大片地剥落成粉末,骨灰一样抖落在衣襟上。
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在顺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沙条小姐,在成为烟花匠以前,我曾经是一位医生,见过很多病人。疾病就是这样,无论高低贵贱,它都会公平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
“我也遇到过很多病人,所以很清楚,那位不可一世的鬼王,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发疯的病患。”
曾经的鬼王,大抵是在更早的平安时期,出身于某个贵族的天之骄子。
只可惜,他同样是个身缠重症的病人。
命运就是这么公平,在赐予了你无上的地位和权势之后,总喜欢在哪处扣下一块来,让你深陷痛苦,而让那位鬼王痛恨的,就是疾病。
从出生的第一天开始,还是人类的鬼王,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就算长大了,也是缠.绵病榻,永远不知道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沙条小姐,这样的病人,永远是最圣洁,也是最狠毒的。”
唐泽长宁说道,
“有的病人会在病痛中成长,就像是历经捶打和淬火的刀胚,一点点褪去杂质,展露出比常人更加可敬、闪耀的品格。而有的人,则会扭曲心智,怨恨身边每一个健康的人。”
至于前一任鬼王,很显然就是这么一个疯子。
在唐泽长宁变成【鬼】之后,他曾经查阅了很多资料,走过数不清的地方。
即使是‘鬼杀队’销声匿迹之后,也依然没有停止搜查。
直觉告诉他,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只要还有一头【鬼】活着,那个罪魁祸首就不会彻底消失。
作为最好的证据,他这个失败品,如今就好好地站在这里
“沙条小姐,我找到了很多东西,包括鬼王的名字,鬼舞辻无惨,以及就如猜想的一般,他曾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所有替他诊断过的医生都断言,他活不过20岁。”
“但是,还是有一个医生救活了他,那位医生,几乎研制出了治愈的汤药。”
但偏偏是这个时候,药物前期的副作用让鬼舞辻无惨疑心,怀疑自己的病况反而恶化了。
于是愤怒之下,他砍下了医生的脑袋。
而命运的有趣之处,又在于此。
在那个医生死后,鬼舞辻无惨很快发现,自己恢复了健康,甚至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唯一的代价是——
他需要以人的血肉为食,永远无法在阳光下行走。
“真是讽刺啊,是不是?”
唐泽长宁说到这,没忍住畅快地笑了一声,结果抖擞下更多的碎末灰烬。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感觉到了痛快。
“然后呢?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由香织没有回应老人的讥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脸。
从这个的角度,由香织能清晰地看到【鬼族】剥离了一半的额头。
风化已经蔓延到了唐泽长宁的眼角,显露出皮肤下干涸的空洞。
“然后啊——”
唐泽长宁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透出一种很深的悔恨和遗憾。
“然后,那个鬼王就开始到处寻找,能重新回到太阳下的办法。”
鬼舞辻无惨发现了【鬼】的缺陷,以及为自己治疗的医生留下的药物、药方、甚至是……
后代。
鬼舞辻无惨自诩‘无限接近完美的生物’,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永远只能像虫子一样,屈辱地茍营在黑暗的角落。
他一生都在寻找药方上的最后一味药剂,‘青色彼岸花’。
与此同时,他也相信,既然父亲能研制出药物,那么同为一族的后代,一定也能做到吧?
【如果后代不行,那么,后代之后,还有子孙。】
【本家之外,还有分支。】
【如果找不出办法,那么,一定是动机还不够。】
【等到你们也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怪物,总有研制的动力的吧?】
于是,一个弥天灾难,就这么降临在了那位死去的医生背后的族人身上。
很不幸的,唐泽长宁就是其中之一。
神社的后方,树林内
已然是一副老人模样的鬼族,双手撑着拐杖,语气平静地说道,
“沙条小姐,在成为【鬼】以前,我已经准备成家了。”
“我有一个全身心爱我的恋人,她的身体虽然算不上健康,但我是医生,我会竭尽一生医好她。”
这样的故事,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是什么新颖的题材。
只能抱病于深闺的少女,和意外相识的医生。
“她没有办法离开床榻,于是,烟花就成为了我们的约定。”
每当花火在夜空绽放的时候,就是一次想念的信号。
“沙条小姐,我们曾经约好了的,等到我攒够了钱,她治好了病,我们就一起开一家店铺,不用很大,小小的一家就好。”
“一楼就卖她最喜欢的烟花,二楼改造成诊所。”
“等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就一起逛夏日祭,去看聚集在山涧小溪旁边的萤火虫。”
“我们约好了的。”
然而,美好的约定,有的时候比烟花更加短暂。
剧变就发生在唐泽长宁准备正式登门,拜访心上人父亲的当晚。
那一天,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但唐泽长宁却失踪了。
一天、两天、一个月、一年……
本该登门的医生始终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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