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道团圆听到她这无知无觉的话,握着包裹的手都在颤抖。
他告诉自己这不怪九郎,也不怪绿衣,这只是因为他们运气不好,就是郎君醒着也不会希望他迁怒他二人的。
可是团圆心里委屈,几乎可以说是粗鲁的把怀里那包包的仔仔细细的东西硬塞进了绿衣怀里,语气冰冷道:“这是我家郎君三个月之前给你家郎君准备的东西,拿好了,不要摔了。”
这嘱咐语气自然不是温和的,绿衣刚皱眉想问他这带着气性的话甩到他这里干嘛,你家郎君自己闹脾气不理她家九郎,她家九郎又没做错什么,干嘛上杆子哄?还有你团圆又到她这里拿她撒什么气!
绿衣在九郎身边也是被宠着的,瞧她那脾气就知道了,这会儿被团圆这么对待,小脾气也上来,原本想把手里这什劳子梁大郎做了三个月的东西扔还给团圆,说她不转交,叫你家梁大郎自己来见她家九郎吧!
不过绿衣心里还在想,看她使不使坏,好好在她家姑娘面前给你梁大郎主仆上上眼药!
只不过还未行动,便听到团圆声音带着那种强行克制的颤抖与哽咽:“从扬州到台州,月余的时间,明州找不到船来台州,郎君在港口与人好话说尽了,就是为了来见见九郎好不好……所有人都不肯载我们,因为人人都知道海上还有倭寇……”团圆实在是忍不住,郎君不愿意说,让他把这一路的苦说出来!
他郎君为了你九郎都这般了,就是同你九郎闹点脾气又如何了!
你祝九郎说是他家郎君莫逆之交,可他家郎君可为你祝九郎出生入死,而你祝九郎连个真姓名都要他家郎君猜也就罢了,连他家郎君这点小脾气,小癖好都忍不下,还何谈莫逆之交!
绿衣动作顿下,擡头细看团圆,才发现他不仅形销骨立,满面病容,嘴唇苍白爆皮,就连那双眼睛也不复从前清澈灵动,眼球布满了红血丝,望去是触目惊心的愁与怨。
“你……”绿衣张口,却不止从何问起,而团圆却没有停止,他要一气把这些愁,这些怨全部都倾泻出来!
“来台州的船上,郎君,我,船夫三个人,撞上了倭寇余孽。”
“怎么会这样!”
无视绿衣的惊呼声,团圆继续道:“他们百来人,我们只有三个,站在船边推下去一个,后面又会扑上数个来……我不知道我们三人撑了多久才等到祝家军的支援,可我知道,郎君的大氅都被倭寇的刀砍烂了,他给你家九郎的那把玉骨扇都还护得好好的!”
“团圆……”绿衣脾气虽然被养的骄纵些,可也真不是心坏的人,她瞧着团圆眼泪一滴滴掉下来,想说些安慰的话。
可又能说什么呢?说九郎和她不知道大郎和他是那么艰难来台州见她们的?问他早先为什么不说?问他这三个月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才叫他在外面吃苦变成这般模样?
可这些话触及到团圆簌簌落下的断线眼珠,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的言语太轻太淡,怕抹不平团圆心中怨恨。
只是呐呐拿出了帕子,想给他抹掉面颊渐渐连成线的眼泪,却被团圆挥手挡开。
团圆不接受绿衣的示好。
他是可怜他也好,安慰他也好,他都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像郎君一样,九郎稍微说几句软话,给点笑脸,他就会轻易原谅!
自己用袖子擦掉眼泪,海岛苦力,风吹日晒三个月,糙了黝黑的皮肤,团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白里透红的粉嫩胖团子了。
“这些我早就想说,可郎君不让,他到台州的时候,身上没一处好皮,夫人同老夫人做的那么厚实的大氅都破破烂烂的了!”
梁聿的大氅,绿衣在扬州也见过,还给她家姑娘披过呢!
“一到台州,伤都没好,郎君就四处打听你家郎君的消息,路上受的伤,他见了面一个字都不吐,你和你家郎君想必是以为我家郎君面上嬉皮笑脸,什么话都不说,那这一路便是风平浪静,一路平安?”
绿衣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因为九郎和她是真没有想到梁聿过来一路凶险,他们怎么真的就一句都不说,要是知道梁聿过来见她家九郎一面遭遇了这般陷境,她怎么也要在九郎面前多说梁聿几句好话的。
瞧着团圆带着冷笑的脸,绿衣竟觉得有些心虚脸臊。
“这里。”团圆手点着绿衣怀里他方才塞过去的东西,“你当我家郎君小孩脾气,与你家郎君闹脾气,还写诀别书,他是预备着给你家郎君的礼物,你知道他关在屋子里做了多久吗?这些东西!”
绿衣感受着手里包裹,分量不轻。
“他知道没几日就是你家郎君娘亲的忌日,知道他怕是心情不好,做了这些就是想哄他开心,他说这些都是预备给你家郎君娘亲看的,让她知道他的孩子现在过的好好的,有他这个朋友在,不说生死相随的虚话,总是要与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好朋友!”
这话听的绿衣有点别扭,她看着团圆,欲言又止。
团圆仍在继续,把后面他和郎君一起出去买颜料,然后被海匪掳走做了苦力,苦了三个月又遇上倭寇入侵,他家郎君为了救大都督与众人,伤了右手还不知后果如何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绿衣这才知道为何这三月来梁聿和团圆两人都渺无音讯,而再见团圆,他又为何是这幅形销立骨的模样。
“梁大郎他受伤了,右手被那什么什么东西炸伤了?”绿衣知道梁聿是做什么的,她如何能不知道右手对梁聿的重要性。
这还是为了救大都督受的伤,刹那绿衣也同团圆一般,觉着天都塌了。
绿衣也是梁聿的漫画粉丝来着。
团圆走了,留下一句你家郎君看不看他家郎君也随意,反正他家郎君现在就躺在你们祝家大都督的军帐之中昏迷不醒。
绿衣抱着这一包裹的东西回到九郎院子的时候,九郎正在用她先前采回来的荷花、荷叶插花。
“哪去了?我听洒雪说有什么荣家那边的亲戚遣了人来,你去招待了。”九郎在花瓶上做了一个景致,临了又觉得这个花瓶配不上荷花清雅。
换花瓶时眼角余光见着绿衣进来,她顾着手上事儿,也没擡眼去细看绿衣此时面色。
当听到绿衣同她说的话时,手上花瓶咣当就掉到了地毯上。
花瓶中养花的水溅了她半扇裙摆。
斋书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