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下方那些些迷惑的眼神,林骁知道所有人应该不知道为什么“同一地点极少被重复命中”这样神奇的理论。
于是他给他们讲解了火炮后坐力与炮身位移、概率与统计规律,还有炮弹自身差异、人为操作与技术限制等多种因素。
每次林骁上军事课,所有人都会问出各种问题。
林骁只能边上课边“翻书”,不然以自己中医的理念,哪说得清他们提出的刁钻问题?
“火炮装填慢,要善于抓住填弹间隙冲锋,快速转移至丛林或复杂地形,同时预判火炮覆盖范围,主动向炮火已打击过的“安全区“转移,西班牙人的火炮无法有效追击移动目标。”
为了应对西班牙人的火炮,林骁可是下了血本。
从卡拉瓦城缴获的火炮,他全让人拉到各团,就是为了让战士们听个响,熟悉炮弹的轨迹与落点。
让战士们熟悉了两个月,他才开始讲这堂课。
林骁提高声音:“最重要的是分散队形,别挤在一起当靶子,避免密集冲锋,这样能有效减少一发炮弹造成的多人伤亡。”
“如果实在避不了,听到炮声即刻卧倒,双手抱头减少暴露面积,避免站立成为靶标,尽可能寻找自然凹陷处,利用地形削弱爆炸时形成的冲击波。”
迪哈察的红二团是这次进入基切的部队,他提出的问题更中肯,更细。
林骁对于他的问题,做了非常详细的解答。
红月六个区的军队,后期基本都以特种方式训练为主。
林骁迅速在黑板上画出一些建筑简图。
“比如你们到了危地马拉,西班牙占领的地方多是城镇,要知道巷战是非常难打的。”
“攻城战中你们要依托城墙与房屋躲避,但需警惕敌人的抛石机与火炮的抛物线攻击。”
“我们可以用烟雾或反光物吸引炮火,误导敌方调整射角,同时以不规则路线移动,可以规避精度差的滑膛炮。”
林骁接着讲了如何利用特种渗透技术,狙杀敌方炮手与观测手,如何利用巷战消灭敌方有生力量。
玛雅文明包括基切的城市布局复杂,神庙、宫殿和民居形成天然防御体系。
西班牙殖民者1524年进攻基切首都库马卡时,守军便是利用狭窄街道和建筑进行抵抗,迫使殖民军逐屋争夺。
基切人曾将神庙和贵族宅邸改造为堡垒,利用马夸威特战棍在近战中对西班牙人造成不小的杀伤。
这次迪哈察他们过去,面对的将会同样的困境。
基切建筑以石砌为主,部分神庙和城墙极其坚固,西班牙人的火炮都难以摧毁。
且街道狭窄、建筑密集,守军可从屋顶、窗口、地下通道多方向攻击,进攻方难以发挥兵力优势。
西班牙占领基切三十年,他们远比迪哈察熟悉地形,伪军甚至可以伪装成平民或利用废墟埋伏。
这种手段,当初的基切人就用过。
当时的基切人视保卫圣城为神圣使命,战斗意志极强。
守军往往会采用“以命换命”战术,用敢死队突袭西班牙指挥官,迫使双方都付出过高昂代价。
西班牙最终依靠分化基切部落联盟和切断补给取胜,而非单纯武力征服。
兰花在这边听了很久,从林骁讲解中,她绝对相信这个年轻的神使什么时候去过基切,并亲眼见过基切与白皮鬼进行的惨烈战斗。
通过林骁的手臂在黑板上挥舞龙蛇,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玛雅战士古铜色的身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他们浓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燃烧着野性的光芒,眼角三道祭祀留下的疤痕随着面部肌肉微微抽动。
沾着树脂的黑色长发黏在他们汗湿的额头上,手中燧石长矛的锯齿边缘还挂着西班牙士兵的碎肉。
硝烟裹挟着血腥味在石巷间翻滚。
年轻的基切战士背贴斑驳石墙,憔悴的瞳孔因充血而泛着暗红。
他们的棉布绷带已被血浸透,手中却仍紧握着黑曜石匕首。
穿着锈迹斑斑胸甲的白皮鬼正用佩剑挑开藤蔓。
他们灰蓝色的眼睛在钢盔阴影下闪烁不定。
当西班牙士兵的护颈甲反射出冷光的刹那,他们如猎豹般扑出,匕首精准刺入对方甲胄缝隙。
某个西班牙火枪手在二楼窗口架枪瞄准,却被斜里飞来的投石索击中眼眶。
当玛雅战士的石矛突然穿透白皮鬼的胸膛时,白皮鬼的剑刃同样在阳光划出惨白的弧线。
残墙废壁中,到处都是基切战士的尸体。
泥沼中半沉的旗帜上,金线刺绣的十字架正被鬣蜥缓慢爬过。
兰花流着眼泪,默默走开。
她不敢再听林骁重新讲述那些惨烈的战争画面。
晚上,她住在森林白色羽毛的竹楼里。
坐在柔软的床上,兰花感觉像在做梦。
她身处已经稍微泛白的竹楼里,却比在坚硬石头做成的房子里更安心。
至少在这里,她不用担心白皮鬼会闯进来。
这里可以洗澡,有干净的叫“马桶”的厕所。
厕所建在房间里,闻不到一丝奇怪的味道。
现在的基切,连找个安全的地方洗澡都是奢侈的。
白皮鬼将大部分的水源全都用尸体污染,有些水源被截断。
遇到大旱时候,连喝水都成问题,更别说洗澡了。
房间不知是谁布置的,简单却非常干净整洁,窗台上摆着一盆盛开的兰花。
她轻轻触摸花瓣,想起以前王宫里精心照料的那片兰花园,现在恐怕早已化为焦土。
敲门声响起,森林白色羽毛走了进来,兰花的眼睛红红的。
“森林大人,我想回去。”她默默流泪。
森林白色羽毛:“为什么,神使大人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他并没有嫌弃你啊!”
“阿爸在基切受苦,我们的战士与族人还在受苦,”兰花站起来,轻轻抱着他。
“森林大人,我要回去陪他们。我要把这里的一切说给我们的子民听,我会告诉他们,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全都过上这样不再担惊受怕的日子。”
森林白色羽毛推开她,“我回去吧,你还是留在这里,我知道你不想联姻,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神使大人。”
兰花擦着眼泪问道:“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叫达咩的夫人。”
森林白色羽毛摸着她的头,笑得慈祥。
“不是好像,是很喜欢,他们之间没有利益,没有联姻因素,是很纯粹的那种。”
兰花想了一会,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森林大人,明天我想见见达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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