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布给莱曼倒了杯水,眼神有些平淡。
“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会过来找我。”
“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的。”
莱曼着眼前的竹杯,“你以前可以住到圣地边上去的,如果你在,藤椒可能……”
“他现在死了,可能很多人都怀疑是我杀的,神使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里布坐在竹摇椅上,望着不远处白烟滚滚的高炉。
“他不是自己献祭的吗?怎么会怀疑上你?”
“再说,如果神使大人怀疑你,以他的性格会留你活到现在?”
莱曼看着他,“里布,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跟我糊涂?”
里布冷哼一声,“我需要明白吗?”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藤椒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会将自己献祭给月神。”
“你说,如果什么都需要明白的话,我是不是也应该把自己献祭掉?”
里布指着高炉边上那些忙碌的铁匠,“托尔特克消失几百年了,出不出现与我没什么关系。”
“以前的红月半死不活,到今天才有些活人的气息。”
“是不是圣地重启,有的人坐不住了?”
莱曼没有说话。
里布拿起脚边的茶壶,轻抿一口,声音微缓。
“你说,我们还能活几年?”
“都快死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
莱曼叹了口气,“里布,我主要是怕他们对神使不利。”
“你也看到了,神使还有闲心做自行车,或者与那些阿兹特克的人在一起,他怎么能对藤椒的死视而不见?”
里布望着外面轻笑起来,“如果他在意,我们全都会死。”
“他就是知道我们这些老头子再怎么动都是一身躯壳,他随便推一下就倒了。”
“莱曼,我相信你知道是哪几个人,让他们停下来吧。”
他将茶壶举到眼前,“你知道这个茶壶为什么比神使大人的还结实光滑吗?”
莱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茶壶,茫然问道:“为什么?”
里布眼角露出一丝微笑。
“神使大人告诉我,以前那些烧废烧裂的陶器可以碾碎。”
“把它们当成熟料添加到新的黏土里,可以让烧出来的陶器更加坚固,还能防止裂开。”
莱曼眼神动了动。
“神使大人以前给达努、藤椒、还有你都做过茶壶。”里布摩挲着手中的茶壶继续说道:“是不是很丑很难看?”
他将身体全部躺在摇椅上,晃悠着笑得有些开心。
“以前部落里有很多陈旧或是残缺的陶器,神使大人都舍不得拿出来砸碎,怕伤了大家的心。”
“现在,部落里的陶器早就换了一批。”
莱曼眼神缩了缩。
“那些陶器虽说旧了些,难道不是红月曾经一直使用的器具,全部砸碎了……念想都没了啊。”
里布指着后山方向,“那里有很多族人丢弃的旧陶器,需要我再烧陶器的时候……就会拿来当熟料。”
“至于念想?既然被族人丢弃,说明他们已经喜欢上神使大人带来的新东西。”
他笑意渐渐冷却。
“至于红月?”
“莱曼,矿场以北,才算红月!”
莱曼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里布,你就不怕他们与神使大人打起来?”
里布从摇椅上起身,在门边站了片刻,将手中的茶壶用力扔了出去。
“咣!”
茶壶摔在铺了煤渣与碎石的地上,碎成数块。
不远处的铁匠,或是烧炭的人朝这边望了几眼,继续做自己的事。
“莱曼,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心爱的茶壶,也是我唯一的茶壶。”
他背起的手微微颤抖。
“他们与神使大人打就打嘛,与我有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他们敢动那些普通人,我未必不敢保证——”
“托尔特克,从此不会再有羽蛇卫!”
莱曼蹭地站了起来,眼皮直跳,
“里布,羽蛇卫守护红月几百年,你竟然想毁了它?”
里布冷笑道:“莱曼,沙可夫死了,小水獭死了,扎特死了,多格不知道会不会残。”
“当然,他们是羽蛇卫,这本就是他们的结局。”
他霍然转身,双眼瞪着莱曼,“但他们却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里。”
“莱曼,我知道他们不会收手,你让他们尽管杀吧!”
“这些破破烂烂,神使大人自然会收拾。”
莱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劝劝他们,就是不知道他们听不听我的。”
里布看了他一会,眼神似笑非笑。
“希望……你劝得了他们。”
“希望……他们不会打哈脱维的主意。”
莱曼走下竹楼,两名羽蛇卫过来想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里布,我也希望,你还是那个里布。”
里布呵呵笑道:“我还是以前的那个里布,但他们,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们了。”
莱曼甩手向前,连独轮车也没有坐。
他朝在那边烤鱼的神卫军望了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停顿片刻,没有过去。
里布看着缓缓向前走的莱曼,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招招手。
一名烧炭的中年跑过来,“大管事。”
里布说道:“任何人想要毁掉这里,死战!”
中年低头,重复他的话。
“死战!”
里布拍拍自己的脸,“职业化的笑意”又浮现在脸上。
他走进里间拿出几段竹片朝林骁那边小跑过去。
“神使大人,铁犁、锄头、铁锹、耙子都打了一些出来,这些东西我已经让人交给大祭司了。”
布文接近他手中的竹片,看着上面的圈圈与划痕。
“里布,这些圈圈只有你懂,你可以学写字的。”
里布搓着手,笑出褶来,“布文头领愿意教我?”
“不好意思。”布文笑道:“你说的犁、锄、锹、耙这些字我刚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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