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子安看着赫尔头顶多出来的那些白头发,问道:“那现在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赫尔连嗤笑了一声,百无聊赖地说道,“躲不下去了就只能投降呗。”
时子安看了一眼他房间里的保镖。
赫尔连有少量人手在这里保护他,不过现在一起被关在这里面半个月,一个个也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赫尔连看着自己眼前这名年轻的少校,看着他带着少年气的脸,身子朝前凑了凑,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来找我问这种问题?你很关心这些吗?”
时子安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专门来问这个问题,但是面对这样的赫尔连,他选择了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或许是因为对你们古珲的民众有些感同身受,所以总是对你们这边的事情比较关心。”
赫尔连却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男人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感同身受?”
“你一个把机甲开到我们总统府附近的六国联合人,跟我说和我们古珲人民感同身受?”
时子安就有些沉默。
赫尔连也没有在这一点上多说什么,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跟外人聊聊天了,时子安能来其实对于他而言也挺好的,最起码让他的精神状态放松了不少。
赫尔连也知道自己的坚守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古珲救不了自己了,没有人能救自己。
眼前六国联合的人,也只不过是看着自己被抓捕罢了。
赫尔连的眼神从时子安身上移开,落在孔玉成和林屿身上。
此刻孔玉成还坐在沙发上,林屿可能是觉得无聊,站在走廊上朝下望着。
“不过其实我有件事也想问问你。”赫尔连凑近了时子安的脸,低声说道。
他离得有点太近了,已经越过了半米的安全距离,时子安的身体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靠了一点,手臂上的金属外骨骼下意识地激发开,银色的金属条在作战服底下贴着肌肉的线条微微活动。
“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种杀意……从进门开始,”赫尔连盯着少年纯黑的眼睛,缓声问道,“你想杀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房间都变得很安静。
时子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紧绷起来。
原本靠在雕花栏杆上的林屿站直了身体,看向了时子安。
林屿的眼中的疑惑还略显模糊,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赫尔连这个问句的意思,但是手已经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的手/枪。
时子安缓缓地转头看向林屿,心脏却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知道林屿有多么多疑,林屿原本就已经开始不信任自己了,哪怕仅仅是赫尔连的一句话,也会打破这点脆弱的关系。
时子安看向身后的林屿,而林屿的手指已经摸上了枪柄。
赫尔连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眼前的少年就直接擡脚,军靴在桌子上借力一蹬,时子安顺着椅子倾斜的角度直接从椅背反身滚了半圈,蹲在地上拔出了自己的枪。
标准的蹲姿射击,而林屿似乎被这动静打断了注意力,枪还没有拔出来。
“砰!”
房间里的人只听见赫尔连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声枪响就怦然炸响在整个教堂。
“时子安!”林屿又惊又怒的声音在教堂空旷的穹顶下回荡起来。
时子安看着他流血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再度开枪,一个字也没有说。
但是这一枪打空了,林屿并没有选择跟他对射,而是就地一滚,躲过了这一枪之后飞快地顺着走廊朝下跑去。
时子安顿时冲了出去,追着他的背影。
林屿的一只手臂垂着,血淅淅沥沥的从他的指尖滴落下来,在楼梯上形成了一道红线,另一只手拿着报警器,上面闪烁的红光昭示着他已经把警报传给了外面的人:“时子安你疯了?!”
时子安这个人在林屿这里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他们两个一年都不一定能够面对面的说上几句话,林屿只不过是因为他跟李幕走得过近才会有些疑心他,怎么也不可能料到时子安居然敢谋杀自己,更别提他居然会在这里二话不说就开枪。
出其不意一枪被废掉右臂的时候林屿已经知道不好了,看到时子安提着枪出来追杀更是心彻底沉了下去。
林屿咬了咬牙,只能寄希望于时子安能够忌惮马上赶来的队员们。
时子安也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报警器,顿时心中一紧。
他其实本来没打算现在就动手,但是一经赫尔连挑明之后,除了立刻动手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时子安飞快地在楼梯上追逐着林屿,大脑转动着各种想法,现在林屿的警报已经传到了外面,但是外面还忠于林屿的只有那两名队员,李明曦他们拖住这两人几分钟应该不是问题。
“我没疯。”时子安眼见自己追不上林屿,擡手单手扳住栏杆,直接往下跳了半层楼梯,“不用抱什么希望等别人来救你了,队长,外面是我的人比较多。”
已经跑到了一楼的林屿听见他这句话,目光沉沉地转身看着他。
而此时,教堂外六国联合军队的驻扎地。
剩下三名正式队员身上的报警器都开始“滴滴”的响起来,闪烁着红灯。
“队长出事了?”那两名队员立刻站起来。
李明曦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报警器,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坐在身边的乔晓茹。
两人对视的下一秒,李明曦直接出手扭住一名队员的手臂将他压在地上,乔晓茹拔枪,对准了他的头:“别动。”
而另一名队员则是被夏怀星锁住了脖子,米娇娇手中拿着枪,指着他的额头。
“你们要干什么!”被李明曦按住的那名队员顿时大惊失色,质问道。
“不干什么,老实一点,张哥,只要不乱动,你们不会出事的。”李明曦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卸掉了他手臂上的金属外骨骼,然后将其的手臂绑上了束缚带。
夏怀星也是如法炮制绑住了自己这边的这名队员。
所有人手臂上报警器的响声都被关掉了,只剩下红灯还在一闪一闪。
教堂内。
林屿感觉自己的状态不好,最初拔枪的时候,就有些控制不住的注意力涣散,受伤之后大脑更是如同坏掉的电视屏幕一样闪烁着刺痛。
就像是……自己平时吃的药失效了。
“你的人?”林屿心中已经想到了更多,他盯着时子安,“林枫烨也是你的人?”
时子安没有回答,但是他面无表情的脸已经给出了答案。
严格来说林枫烨其实不算是他的利益同盟,但是作为林屿重用的勤务官,仅仅是把林屿的药调换一下这种事情,对于贴身照顾林屿的林枫烨来说还是太简单了。
右臂失血过多让林屿的脸色看起来近乎惨白,他是想喊孔玉成的,但是孔玉成一直没有动静,也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孔玉成一直是中立的人。
“呵呵……”林屿拿着枪的左手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时子安到底是哪里来的能量,能够把自己身边这么多人策反。
“你为什么想杀我?”林屿盯着时子安的眼睛,问道。
哪怕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李幕或者李明曦,他都不会有任何怀疑,但他完全想不通怎么会是还不到十四岁的时子安。
“时子宁是你杀的,你忘了吗?”时子安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而面对着他的林屿在一步步后退。
林屿就更加讽刺地笑了一声,他已经退到了神像的阴影下,身后就是台阶,退无可退。
他害过的人实在太多,时子宁完全没有被他放到心上过。
“杀了我,然后你给我陪葬吗?”他的右手一直在流血,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神像脚下。
从八年前杀了前任队长上位的时候,林屿就一直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于是他处处防备,极其多疑,但是最终还是倒在了自己忽视的地方。
“当然不,我会取代你。”时子安擡起枪对准他。
“取代我?”林屿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像我一样再被下一任杀死吗?”
这事时子安第一次看到林屿脸上这么明显的笑容,虽然看起来讽刺又狰狞。
他扣动了扳机。
伴随着一声枪响,林屿腹部炸开了一朵血花,他有些无力地向后仰倒,靠在了楼梯上,但是他还是没有立刻死去。
时子安的枪法一向不那么好。
直到现在,教堂外面还是安安静静,林屿终于意识到时子安刚才说的,外面是他的人比较多,这件事是真的。
林屿口中涌出血沫,他有些艰难地说道:“你杀了我……取代我……你跟我有什么两样?”
时子安没有回答,正欲再次扣动扳机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的孔玉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时子安猛然擡头看着他,眼里的警惕意味很明显。
林屿也看着孔玉成,他眼中亮起了光。
孔玉成强硬又沉默地从时子安手中拿过了枪,时子安没有跟他爆发争抢,他知道背叛林屿已经成了事实,孔玉成做过的事够多,哪怕他现在救下林屿,以后也绝对会被林屿清算,所以他并不担心孔玉成会在此刻反水。
孔玉成拿过了时子安手中的枪,几乎是行云流水地擡手开枪。
“砰!”
时子安怔怔地看着心脏被开了个洞的林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林屿仰躺在神像脚下的阶梯上,身体里流出的血顺着台阶淌下来。
孔玉成的枪法一向是很好的。
时子安上前走了一步,看着林屿已经失去生机的脸,他的眼睛还睁着,扩大的瞳孔中倒映着神像悲悯的脸,表情凝固在惊怒的状态,大约是没想过孔玉成居然也会背叛自己。
“你……”时子安看着面无表情拿着枪的孔玉成,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
“林屿是我杀的。”孔玉成说道。
时子安愣了一下。
孔玉成很久没有见到过时子安脸上出现这种愣住的表情了,这让他又显出了一点稚嫩的感觉,男人脸上就露出了微笑,擡手在他头上按了按:“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很平静。
时子安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沉默了几秒钟,才低声道:“我有完备的计划可以不牵扯到我自己。”
“我知道。”孔玉成的目光落在高大的、背着光的神像上,“我只是说……你不会变成下一个林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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