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青春小鸟一去不复返。
周五早上六点, 左见鸣整理好客房的东西,便准备上学。
拉开遮光窗帘,眼前一片白光, 透过结上了冰花的玻璃窗,能够看见外边下着如柳絮一般的细雪。左见鸣伸出手,摸了把窗户,冰花融化在手上。
黑影顶着帽子, 严肃地站起,一本正经地舔了一口玻璃窗——“咕呜呜呜。”
好冷。它猛地打了个寒战, 将自己塞进左见鸣的校服外套里。
“真的下雪了啊。”
三月初天气回暖,商江不该有雪才对。左见鸣眨了眨眼睛,推开窗户往外看去。礼雾站在曲折的巷子中,身前是那顶红轿子。
——是因为芝芝吗?
他心念一动,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当他将心神沉浸之时,便从纷飞的雪中, 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一个东西。
庞大、深邃,像融入了每一片雪花那般无处不在。
左见鸣无端觉得熟悉,他记不起自己在哪感知过同样的事物,只下意识地调用心力临摹着那个东西, 然后猛地, 脸颊碰上了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触感。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住,无法睁开眼睛, 更没办法和毛毛它们交流。
【你想当境主吗?】
尽管不是熟悉的语言,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左见鸣的心底, 让他一瞬便能透彻地明白话语的意思。
【……有一个境主了。】那个声音——不、不能说是声音,或许称之为意识更贴切。左见鸣感知到了它的犹豫, 像刚拿到压岁钱的小孩,对着小卖部里的零食和玩具百般挑选的纠结。
【好香啊。】意识体喃喃自语,【两个境主可以吗?】
靠!左见鸣罕见地爆粗了,这玩意,是和芝芝签订契约了的秘境?!你们秘境能随便乱动的吗?——早知道昨晚就算被缺觉的白婆婆抽死,他也得多问一嘴什么是境主了。
但他无法动弹,那个东西,开始缓缓地包住他的身体,从四肢开始,一点点地深入大脑,御兽空间里,三道契约灵纹闪烁。
左见鸣奋力挣扎,而模拟器一如既往简陋的窗口突然弹出。
【叮——】
【系统排查到未知病毒入侵,开始自动防卫功能。】
熟悉的白色字体和简笔画画风让左见鸣心生感动,随着模拟器查杀病毒的进度条迅速跳动,那股包围全身的能量一下便被弹开了。
——谢谢你模拟器,你最有用了。
【病毒查杀完毕,祝御兽师游戏愉快。】
御兽模拟器一板一眼地跳出白色字样,旋即便自动关上,深藏功与名,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朴实无华的最实用。
【已经是境主了吗?】那个任性的意识体自顾自地嘀咕着,【好遗憾……】
软绵绵的触感消失,左见鸣猛地从意识海里抽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察觉到他的状态有异,水漂漂从胶囊中钻出,用触手拍拍他的背,询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咪咪啦……?”
左见鸣摇摇头,迟疑道:“我、没事。”
他心有余悸地往下看一眼,礼雾还站在雪地中,而手机上的时间,还停留在那个时间,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瞬息之间。
——刚才那个意识体,想必就是和芝芝签订契约的秘境了。
到底什么是秘境、什么又是境主?
怀着满满的疑惑,左见鸣克制不住地将视线放在了纸轿子上。
在白到反光的冰天雪地里,轿子的鲜红色不如深夜时刻可怖。
礼雾看着纸轿子,神秘力量的产物,雪水的浸泡不会使它软绵。轿门牢牢隔绝着,但轿帘扯开,一只没眼睛的纸人向外探头,精准地伸出一支笔。
“讷、讷……”
当思维没有聚合在一起时,它们就无法说人类的语言。
礼雾看着那支笔,心中回想起白琦婆婆说过的话。
——只要给它画上了眼睛,它就能够从芝芝的身体里出来,而芝芝也不会再受到不同灵魂的拉扯。
她缓缓伸出手,在纸人不断扩大的期待的笑容中接过了笔。
“不要……”
轿子里传来芝芝细弱的声音,一晚上,它与纸人们分分合合,不免虚弱。
礼雾静静地说,“我想让你更轻松一点。”
离开老家以后,她总是倒霉,走在路边会被花盆砸、被摩托撞、被异兽袭击,但每次都能毫发无伤,全是因为芝芝在保护她不受伤害。
所以,她要让芝芝轻松一些。
黑笔落在带着斑驳痕迹的硬化纸浆上,画出平稳的线条,礼雾不知疲倦地,一口气画了二十四双眼睛,画到最后,在冰雪天累得满头大汗——纸人们在吸收她的生力。
点睛需全神 贯注;黄鼠狼提出讨封问题时回答“像人”,也需承担业力。
礼雾的生力,让纸人们重获自由。
个头不高的纸人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从轿子里跑出来,对礼雾躬身作揖。
“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纸人们异口同声道。
礼雾丢开笔,像是没有听见一般。
哪怕气喘吁吁,她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轿子,恍惚间她好像捕捉到那里面传来的芝芝的哭声。旋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轿门,挤进轿子里,对上五官歪歪扭扭的小纸人的视线。
小小的轿子,坐起来更是拥挤。
她用力地抱住芝芝,一如当年幼小的礼雾抱紧自己精心完成的作品。
礼雾想了很久,想了一晚上。
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下定决心地对芝芝说出一起逃跑这四个字。
她没办法说出来。
天平的两端,左边放着一直疼爱她的妈妈、总是站在她身后的爸爸,珊瑚梦、符咒灯笼和绮丽玩偶;右边放着芝芝。
都是她的无价之宝,却必须要割舍一方。
礼雾嘴唇颤抖着:“芝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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