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答卷!”
“宋观澜,你干什么!”
但凡沾上一个墨点那答卷就全毁了!
有人冲上去查看,有人握紧拳头挥向宋观澜,又被穆茹婷拦住。
贾娘子和诸位学官在,此事不会轻轻揭过。一旦动手,她们有理变无理,得不偿失。
贾娘子也被这一泼惊住。
宋观澜入学多日,从未招惹是非,原以为是个性子沉稳的娘子,哪里想到行事如此蛮横霸道,同她那位母亲一般无二!
当即秀眉一竖:“宋娘子,你怎能因一时之气——”
清亮的口哨声响起,燕小金抚掌起哄:“三娘威武!”
贾娘子正在气头上,呵道:“金世女,事关学考,岂能玩笑!”
燕小金指着晕开的墨渍:“谁开玩笑了?方才这也不公平,那也不公平,现在公平了啊!我觉得宋三娘没做错!”
毁了所有人的答卷还没做错?!
甲舍因燕小金的话吵闹不休,宋观澜双手抬起再下压:“大家稍安勿躁!”
一群人果然不再言语,只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恨不能咬下一块肉来。
“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她苦口婆心道:“其实,我都是为了大家好!今日可是学考,贼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别人的答卷,谁知道她有没有为自已换一份更好的呢?”
众人一愣,这……这也不是没可能,不然费那么大功夫,就为了给宋观澜的答卷泼墨?
穆茹婷质疑道:“从交卷到被发现,前后一炷香的时间,想换也来不及吧?”
哪知,宋观澜很是赞同地点头:“穆娘子说得对,这次因为众学官发现的早,所以贼人想换也来不及,那之前的学考呢?”
怎么忽然扯到之前的学考?贾娘子顺着她的话一想,不对!
“宋观澜,慎言!”
穆茹婷却挑明道:“宋娘子是在质疑往年的学考?”
“质疑学考?!”
旁观的学子们闻言,心中只一个念头:她疯了吧!
这句话显然将屋内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贾娘子和诸位学官怒不可遏,拿着帕子擦拭手上墨点的谢元霜也侧头看她。
偏生宋观澜毫无察觉似的:“不能质疑吗?有人能利用书吏毁人答卷,自然也能利用书吏更换答卷。”
这话传出去,太学多年积累的威望将土崩瓦解!
要证明她是错的,只有尽快找出幕后主使。
贾娘子耳畔嗡鸣,心脏隐隐作痛,她压着胸口,脸色白如纸:“来人!”
“封锁太学,召集所有书吏,蒋学官你去挨个辨认。”
人群中,有人的脸色比她更白。
半个时辰的功夫,试图逃跑的书吏被人押进甲舍。
无论怎么问,她只有一句:“下官无话可说。”
谢元霜知道她的顾虑:“你家人的性命本官保了,不必有所顾忌。”
能在太学做书吏,她是读过书的,也十分敬仰谢元霜。
本该毁掉宋观澜答卷后便逃跑,听说谢元霜来了太学,她忍不住想一睹风采,这才被人抓住。
听到谢元霜发话,她羞愧落泪,从怀里取出荷包,又指着穆茹婷身旁的娘子:“于娘子给下官一百金,还允诺事成之后再给三百金。”
那于娘子身边瞬间空出一道圆弧,她孤零零站在原地,抖着唇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宋观澜站在书吏身后,轻声问:“于娘子可曾让你帮忙更换答卷?”
书吏闭上眼,轻轻点头。
满屋哗然!
贾娘子站立不稳,完了,太学的名声完了。
还没完,宋观澜又问:“除了于娘子,还有谁?”
书吏支支吾吾。
看她的反应,还真有?谢元霜怒喝:“说!”
“还有刘娘子和林娘子!”
被她指认,刘、林二人跌坐在地。
片刻后,三人被拖出甲舍,求饶声飘在整个太学上方。
足足三人在学考中多次作弊,整个太学无一人发现,谢元霜深感荒唐。
“所有答卷全部作废,明日重新考过,考题本官亲自出!”
说完,谢元霜在蒋慧芳地搀扶下蹒跚离去。
宋观澜拍拍衣袖跟在后头。
自她走后,陶豆蔻轻叹:“现在就公平了。”
答卷作废,她们不仅不该怪宋观澜,还得谢她还众人一个真正的公平。
*
答应江暮秋一个时辰后去寻他,宋观澜失约了。
想到这便脚下生风,走着走着几乎与谢元霜并肩同行,这种行为很没礼貌。
脚尖一顿,不由慢上两步,便听谢元霜感叹:“难为你有心,还知道出来送我。”
宋观澜只笑笑:“还以为您会生我的气。”
当众揭穿学子作弊,令太学名声扫地,谢元霜生气是正常的。
“我当然生气,却不是气你。”
她气贾娘子无能,气书吏贪财,气三位学子无耻,更气这般行径在燕朝比比皆是。
走廊尽头有棵大树,她记得春日里,枝叶葱郁茂密,一派繁华景象。
可到了冬日,树叶凋零飘落,看似健壮虬结的枝干,内里早已被蠹虫侵蚀殆尽。
这树像燕朝,又何尝不像自已?光鲜亮丽的衣袍掩盖着一具朽败不堪的躯体。
哪怕再年轻二十岁,她也不会如此瞻前顾后。
宋观澜看清她眼底的无力与愤懑,岔开话题道:“您看到我旁边那位学子了吗?”
谢元霜略一思索:“身上有很多补丁那个?”
“她叫陶豆蔻,为了多赚一两银子,曾跑到十几里外的明朗县抄书,回程差点淹死江中。学生曾赠一枚玉佩助她改善生活,她却拒绝了。”
蒋慧芳想起宋观澜初入太学那日,陶豆蔻迟到了,寒门求学本就不易,怕她不知珍惜,一怒之下便让她去门外罚站。
如今想来,宋观澜当日“羞辱”之举,是想让陶豆蔻进房取暖。
是她愚钝,此时才知其中内情。
谢元霜赞道:“倒是个有骨气的。”
宋观澜扶着她另一边胳膊:“天下有骨气的人不多,但如她一般生活困顿的读书人却不少。春闱将近,北地严寒,不如在京都设一座士林院,供赶考的学子落脚,大司徒以为如何?”
这个提议很是中肯,谢元霜终究只是一个人,她无法面面俱到,处处周全,需要有人当她的眼睛,做她的耳朵。
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落实此事,不对,手边就有一位。
“蒋慧芳,此事交给你,你可敢做?”
斋书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