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丘山、洞冥、虢郡四城城主,共引兵二十四万,毫无征兆地兵围了潮龙城。
仙澜五城之间拥有互不干涉,互不侵犯的盟约,这定规矩的人自然也是仙澜宗。平日里,五城虽多有钩心斗角,可却从未发生过大军压境,兵甲围城之事。
此刻,这四城兵马如乌云压顶一般,将整座潮龙城围得水泄不通,这自然也引起了城中百姓、士绅门阀、文官武将的恐慌。
要知道,潮龙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战事了,且在仙澜五城之中,拥有着较为靠前的地位。而刚刚那洞冥城的老城主叶玄,却动用神通秘法,向城中喊话,说是此举乃是奉了仙澜宗的命令……这就不由得令整个事件的严重性,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等级。
不光城中的文官武将看出来,这潮龙城要变天了,就连普通的黎民百姓也能瞧出来,这四城兵马围困潮龙城,且是奉了仙澜宗命令,那就肯定不是真的奔着厉鬼宗而来的。
镇压厉鬼宗,也只是一个引大军入城的借口罢了。
不然收拾一个厉鬼宗,真的有必要起兵二十四万吗?
真的有必要让四位城主齐聚于此吗?!
即便要剿灭厉鬼宗,那来的也应该是仙澜宗的高品仙师啊,而非黎民人间的兵甲士卒啊。
这明显是一场以武犯禁,权柄压迫的大事件。
城头上,龙玉清脸色惨白,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绵延无尽,枕戈待命的四城兵甲,吓得浑身发抖。
一位守城大将,目光冷峻地瞧着城外的四城兵马,声音沙哑地问道:“城主,要奉命开城吗?”
“不……不……决不能开。”龙玉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语气颤抖道:“开了,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二十四万兵马啊,事先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要进城,这特么谁敢把城门打开啊?
一旦大军入城,这四城兵马“无意间”与城中潮龙卫起了摩擦,骤然行兵祸之事,那龙家与杨家就是待宰的“羔羊”,即便全门被屠,那踏马也没处说理去。
二十四万大军,只要把该杀的人全杀了,该镇压的全镇压了,那这岁月史书,人家四位城主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
说是你龙家有意挑起摩擦也好,说你蓄意刺杀四位城主也好……总之,这满地的尸体,是没有资格为自己辩护的。
大军压境一事来得太过突然,二十四万兵甲手持钢枪,腰悬战刀,这种恐怖的压力,让城中每一个活人,都莫名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守城大将见龙玉清拒绝开城门的要求,便立即又问:“那敢问城主,末将该如何回应?”
“你便说……杨家二郎被厉鬼宗掳走后,这城主与大将军心生急火,都病倒晕厥了……目前你正在等待府衙的命令,请他们稍候片刻。”龙玉清牙齿打颤地回道。
“末将遵命。”
“还有,起护城大阵,不论是谁,都内不出,外不进,紧闭城门!”龙玉清再次叮嘱了一句。
“是。”
守城大将抱拳应了一声,便极力调整情绪,迈步走到城头,开始向四位城主喊话。
龙玉清自城头上停留了片刻,便慌慌张张地跑了下去,直奔大将军府赶去。
“轰!”
一刻钟后,潮龙城内突然引动了护城大阵,东南西北四面城墙,骤然泛起青光。
“咻——!”
一道神鸟的虚影自城内冲天而起,鸣声高亢至极,席卷天地。
神鸟升腾九天,虚影才徐徐溃散,但鸣声久久不绝,引无尽青光涌动,令潮龙城的护城大阵被催动到了极致。
霎时间,城内百姓一片哗然,纷纷放下手头之事,急匆匆地出街凝望,非常恐慌地议论了起来。
“完了,我潮龙城的护城大阵都开启了!这……这是要大战了吗?”
“四城兵马不是要进城镇压厉鬼宗吗?”
“狗屁!这厉鬼宗到底藏身在何处,外人都不得而知,用得着起四城兵马镇压吗?我看啊,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啊,若真的只是进城镇压厉鬼宗,那……那守城之人绝不会引动护城大阵。这明显是要守城一战的姿态。”
“可为何如此啊?!”
“鬼知道啊。或许上面早都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故,只是我们不得而知罢了。”
“可别打仗啊。我儿还小啊,他父亲又外出游历了,这黎民人间一起战事,恐怕连那仙澜宗也无法镇压全局了。这四城兵马进城烧杀抢掠,绝不会手软的。”
“……!”
这九黎大陆乃是乱世,一旦起兵事,那必然是血流成河的局面。上层发生了什么,谁也不得而知,但大家却很清楚,只要一打仗,遭罪的肯定是老百姓,肯定是那些死了也没人管,没人埋的泥腿子。
惶恐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在城内蔓延开来,整座古城瞬间被压抑至极的氛围笼罩。
……
大将军府。
龙玉清发髻崩开,披头散发,模样极为狼狈地冲入内堂,却见到杨家人也都齐聚在此,且个个都脸色凝重至极。
他稍稍怔了一下,便懦弱无比,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身姿笔直的岳父身旁。
“啪!”
龙玉清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一把抓住了杨老爷子的双腿,仰面说道:“岳……岳父大人,白鹿、丘山、洞冥、虢郡四城城主,携二十四万兵马,毫无征兆地兵围我潮龙城,这到底是为何啊?咱们又应该如何应对?!”
杨刚烈负手而立,站在堂内向外凝望,一言不发。
不远处,大舅哥杨明堂猛然从椅子上窜起,脸色铁青地怒骂道:“为何?你说为何?!大帝机缘对仙澜宗如此重要,你却非要护着外人,去与仙澜宗扯谎。最重要的是,我们即便为你擦屁股,现在也擦不干净了!厉鬼宗突然出现,令朱子贵成功脱逃,现在仙澜宗找不到机缘何在,那自然是要迁怒我等的。”
“你他娘的平时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的也就算了,可偏偏就要在这种生死大事上自作主张,而且蠢笨如猪!现在好了,仙澜宗只稍稍动一动手腕,你便已是四面楚歌的处境。”
“早就跟你讲过,你若想坐稳城主的位子,就要看清楚压在你头顶上的人是谁!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你就会死,还要拉着我们一块死!”
“四城兵马,二十四万把钢刀,足够屠杀你多少回了?!你现在倒是告诉我,这城门是开还是不开?啊?!”
杨明堂像训斥儿女一般,一点情面也不讲地怒骂着龙玉清,甚至还跳脚踹了他的肉身数下,令其目光空洞地瘫坐在地。
“大哥……事已至此,你现在打他骂他,也没有用了啊。”杨玲儿虽平时性格凶悍,属于是超级母老虎一级的,但关键时刻,还是替自己的丈夫挡了一下。
“到现在你还护着这个废物,我真是……!”杨明堂甩袖怒骂,在言语上已经没有任何克制了。
“过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杨刚烈,听到废物二字时,才微微转身,面无表情地训斥了一句大儿子。
杨明堂额头青筋暴起,只站在原地,不再多说。
“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真的知错了。”龙玉清抓着岳父的大腿,眼神是既恐惧,又充满期望地瞧着岳父:“您……您可有良策,能解此次危局?”
他这个时候没有选择犟嘴,更没有为之前放走任也的行为去辩解什么。结果都已诞生,这过程中的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不会去说,若是没有杨家横插一杠子,那一切可能都会很顺利。仙澜宗压根就不会知晓任也所在何处,更都不会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自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仙澜宗心生疑惑,与暗中调查了。
这些话,是会戳到杨家的肺管子的,且这间房内全是姓杨的,他这一张嘴,又能说得过几人呢?
不犟了,都是我的错就好。
杨刚烈微微低头,目光平淡地俯视着龙玉清,沉吟半晌后,才悠悠开口道:“取我囚龙棍,披甲备马。”
“父亲,您……?!”杨明堂出言便要询问。
杨刚烈老爷子微微摆手打断,只低头瞧着龙玉清,轻道:“你在这里当城主,我去外面当将军。”
话音落,他猛然收腿,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不多时,杨家儿女、子侄,一同取出囚龙棍,黄金铠,披在了杨刚烈老爷子身上。
他一身傲骨撑起鎏金铠,自大将军府门前,手持囚龙棍,跃然跨上白影马。
“律律——!”
通体雪白,隐隐散发着神异波动的白马,前蹄跃起,甩动着一身毛发,如惊雷般地打着鼻响。
周遭,连同两位五品在内的一众武将,全都无视龙玉清,只齐刷刷的百人跪地,一同高喊:“末将愿跟随大将军一同出征,誓死保卫潮龙城!”
喊声震天,果决无比。
杨刚烈沧桑的脸颊,依旧毫无情感波动,只背身命令道:“城中所有将领,各司其职,在本将未归来之前,身可死,城却不能被破。”
“谨遵将领!”
众人没有人提出异议,只再次跪地高喊。
“驾!”
老将军策马扬鞭,单人单骑,直奔关外“杀”去。
长街上,黎民百姓听到马蹄声急,都纷纷抬头凝望,却只见到老将军一人单骑,独自出关。
“大将军怎么一个人出城了?”
“这谁能知晓?!”
“大将军此举何意?他就不怕四城之主,在城外设伏杀他吗?”
“大将军名震雍州,即便垂垂老矣,也浑身是胆!”
“城主呢?!”
“谁知道那个狗日的玩花弄草之辈,此刻……正躲在哪个狗洞中尿裤子呢!”
“……!”
城中百姓议论纷纷,都跳脚观望,老将军一人出城迎“敌”。
……
半刻钟,城外。
白影马奔如疾风,古道上烟尘滚滚。
杨老爷子一人独面二十余万大军,气势昂然,毫无惧色而来。
四位城主皆是五品,但此刻也是目光极为谨慎,充满戒备与严肃地瞧着古道。
不多时,单人单骑来到近前,杨老爷子驻马停滞,单手勒着缰绳,目光睥睨道:“四位连个招呼也不打,便率军围城。呵呵,这数十年的酒,都白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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