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婉拒1
苏瑾宁第二日上完课，觉得头昏昏沉沉有些痛，想请假回家，又因为学生的周末作业还没有批完，只能吃了点止痛药，按捺着坐在办公桌前批作业。
午饭时间到了，苏瑾宁手边的作业还没有批完，因为也没什么胃口，她没有去食堂，继续批作业。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苏瑾宁说了声“请进”。门那里却半晌没有动静，苏瑾宁又提高声音说了声“请进”，门这才推开，叶超凡弯着腰走进来。
“怎么了？”苏瑾宁看到孩子满头是汗，脸色发着不正常的红色，忙站起身来，边问边走到叶超凡的旁边扶住他。
叶超凡说：“肚子痛。”声音有些抖抖的，似乎是吸着气说出来的。
苏瑾宁忙扶他坐下，问道：“是突然痛还是痛了很久了，有没有去医务室？”
叶超凡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地说：“放学之前就开始痛了，我去过医务室了，没人。”
医务室的老师大约吃饭去了。苏瑾宁找了个纸杯，给叶超凡倒了杯热水，又问：“怎么会忽然肚子痛，早上吃了什么，刚刚又吃了什么？”
“早上在家吃的，中午没吃东西。”叶超凡仍旧趴着，答道。
“那就奇怪了，吃的饭应该没问题。”苏瑾宁自语道，又说，“那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去医院，我最讨厌去医院。”叶超凡这会儿声音提高了，看来对去医院很是抵触。
苏瑾宁见他额头上仍然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情况有些严重，就说：“要不然，我通知你家长，把你接回去吧。”
叶超凡把头抬起来，摇了摇，“不要，苏老师，我要是回了家，他们也要把我送去医院，又打针又吃药的，我爷爷奶奶最啰嗦不过了，一点小病就大惊小怪的。老师，你千万别告诉我家长，我最怕打针了。”
原来是害怕打针，苏瑾宁笑道：“大小伙子了，还害怕打针。不行超凡，你这样子，痛得这么厉害，不能耽搁的。”
“老师，你给我个止痛药吃就可以了，我就是……上完体育课吃了两个冰激凌，结果还不到放学时间，我的肚子就开始痛了。”叶超凡这会儿说了实话。
“可是，老师不是医生，不能随便给你吃止痛药。你要是不想去医院，老师带你去学校附近的社区门诊看看成吗？”苏瑾宁征询叶超凡的意见。
叶超凡大约实在痛得厉害，也有些妥协了，只是坚持着，“但是不能打针。”他还是对打针怕得要命。
苏瑾宁扶起他，“老师答应你，只要吃药能解决问题，绝不打针。”
二十三 婉拒2
社区门诊的大夫说，叶超凡是肠胃炎症状，主要是因为吃凉东西引起的，看他还在嚷痛，就建议说最好打打吊针，可是叶超凡拼命摇头，十分抵触地嚷道：“不行，我不打针！”
医生看看苏瑾宁，希望她能做做孩子的工作。苏瑾宁问医生，“能不能先吃点药？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再来打针。”
“吃药倒也可以，不过效果慢一些。”医生开了药，但是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现在的医生，总是动不动就建议病人打针，其实很多时候，吃药也能解决问题。
苏瑾宁给叶超凡吃了药，扶他在门诊室里的椅子上坐下，“我们先不急着走，在这儿坐会儿，观察一下，等下不痛了，我们再走。”
苏瑾宁见叶超凡额头上有汗，就拿了纸巾给他擦，她的手轻轻柔柔的，让叶超凡觉得特别舒服，这样的手，不同于奶奶，也不同于姑姑，这手特别温柔，让叶超凡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很舒服。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叶超凡说肚子不痛了，苏瑾宁又询问一下医生，医生嘱咐说回去要按时吃药，苏瑾宁就带着叶超凡回了学校。
回到办公室，叶超凡说自己已经好了，苏瑾宁就让他回班去，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再来找她。叶超凡乖乖地点点头，看苏瑾宁的目光格外乖顺，说：“老师，谢谢，老师再见。”
下午，苏瑾宁担心有什么状况，又特地去班里看了几次，叶超凡看上去没什么异常，苏瑾宁这才放下心来。
让叶超凡的事情这么一搅，苏瑾宁倒是觉得头也没那么痛了，放学的时候，她在办公室里又备了备明天的课，她不想早回家，家里的寂静和冷清让她害怕。
苏瑾宁备完课，天色有些晚了，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手机在包里响了起来。
苏瑾宁看看是叶天成的号码，估计他是想询问超凡的事情，就接了起来，没想到叶天成说：“苏老师，我在一直校门口等你，可是总不见你出来，怎么，你还在工作吗？”
苏瑾宁说：“你是想了解超凡的事情吗，他今天吃冰激凌伤了肠胃，我观察着没有大碍，你只要记得晚上再给他吃点药就好了。”
叶天成却说：“苏老师，你出来一下吧，我有话对你说。”
苏瑾宁收拾了一下东西，走出了办公室。
她来到校门口，果然见叶天成的那辆奔驰停在路边，叶天成一看见她就迎了上来，笑道：“苏老师，你可真是敬业。”依旧是儒雅的打扮，儒雅的表情，在这样的夏日，他整个人都给人舒爽和煦的感觉。
“超凡呢？”苏瑾宁四下看看。
“超凡我让司机送回家了，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苏老师，今天多亏了你，超凡这孩子平时生个病，劝他去看医生可难了，可是你说的话，他就肯听。”叶天成面带感激的微笑，说道。
“其实，今天我私做主张没让他打针，也没通知家长，心里是有些担心的，晚上回去你还是多观察他一下。”苏瑾宁嘱咐道。
叶天成笑道：“这个你放心，我爸爸妈妈比我更上心。”又看着她，说，“苏老师，你好像特别喜欢田园风味的酒店是吧，我带你去一家田园酒店，那家店在咱们云海市里闹中取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叶总，谢谢你的好意，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了。”
面对苏瑾宁的拒绝，叶天成虽然心里失落，但是还是保持了极好的耐性，“那好，苏老师，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坐车。”苏瑾宁又拒绝。
“这个时间，公交很少了，我等在这里这么久了，苏老师，就给个面子吧。”叶天成真是修养极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温不火的。
二十三 婉拒3
他开车总是很稳，不徐不缓，跟他的性情一样。车子驶进了苏瑾宁住的小区，停在楼下，苏瑾宁说：“谢谢你了，叶总，再见。”就准备下车。
叶天成却说道：“苏老师，你先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苏瑾宁只得坐在座位上，等待叶天成说话，心里暗自担心，担心他再说出让她尴尬的话来。
叶天成这时候好像也略略有些紧张，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沉稳，“苏老师，我知道，我反反复复来找你，有点像纠缠，其实我也到担心我总是这样冒昧地来找你，会让你觉得厌烦，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叶天成真的是紧张，善于言谈的他在任何场合总能侃侃而谈，可是今天的谈吐却没有了平时的自如，“苏老师，以前我总是热衷于工作，在工作中，我总是充满了力量和激情，那种激情让我觉得很惬意，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开始期待在家庭生活中找到更多的快乐和幸福感，我这阵子一直在反复地想，我这样拼命的工作，是为了什么？工作了一天之后，回到家里，我的心里总是充满了空洞和落寞。我期待有一个人能分享我的成功和喜悦，也能在我情绪低谷的时候给我些抚慰，苏老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人，现在我可以确定，我等的人就是你。”
他的话没有平时逻辑清晰，但是苏瑾宁还是能够理解他的意思，她不是一个善于拒绝的人，但是最近，她却总是在拒绝别人。
过了一瞬，苏瑾宁说道：“叶总，我想，我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她对叶天成是敬佩和欣赏的，可是，其它的想法，她一概没有，“叶总，你很优秀，一定会有适合你的人在等待你。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出现，不过，你一定会等到她的。”
“苏老师……为什么？你难道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吗？”叶天成有些痛苦地说道。
上次遭到拒绝之后，他其实想给苏瑾宁一些时间，等她慢慢地来接受自己，可是他又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总想见到她。以前，他不是个唐突的人，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像一个毛头小伙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和行为，说话也总是选不对时机。
苏瑾宁觉得车上的气场实在尴尬，深入的解释，她也说不出，于是说道：“叶总，我真的不是你等的那个人。我要上楼了，你回去吧，开车小心。”说完，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叶天成想追下车去，但是又担心真的引她生厌，只得坐在车上，看着她的有些瘦削的背影，走向楼门。
二十三 婉拒4
苏瑾宁乘电梯上到九楼，电梯门刚刚打开，她就微微一愣，因为陆锦川居然站在她家的门口。
他今天穿了深灰色的上装，面色依然有几分凝重，脸上的棱角冷硬分明。
越是想要躲开，他却越是逼近，苏瑾宁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如今又不禁乱了起来。
“你……”
苏瑾宁还没等问话出口，陆锦川就抢先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在学校备课了。”她简单地答。
她想问他来找她又有什么事情，可是他又抢先说道：“怎么还不开门。”似乎在嗔怪她动作迟缓。
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还没等走进去，他就先于她进来门。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终于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吗。”他今天的表情这会儿温和了一些。大约他也不想再吵架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已经……”
大约担心被赶走，苏瑾宁的话刚说了一半，他又截断她，兀自说道：“我今天一直在忙，都没有正经吃一顿饭，想吃你做的饺子。”
他这个语气，倒像是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是以前那样平静的关系。
她应该让他走，她不是想跟他赶紧结束吗？可是，她看他一眼，他的眼圈微微发青，神色也有些疲倦颓唐，他好像真的累了，好像真的需要吃点什么，休息一下。
她的心刹那间柔软起来，要赶他走的话没有说出口。
“这么晚了，提前又没有准备，包饺子恐怕有些困难。”她边走向厨房边说。
“随便吃什么都可以，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他倒变得好脾气起来，一点都不挑剔。
冰箱里只有几个西红柿喝几枚鸡蛋，她就做了西红柿炒鸡蛋，又煮了些面条。这样的饭方便做，很快就做好了。
她盛好了面条和菜，放在餐桌上，对他说：“洗手吃饭吧。”
他便站起身来，去洗手间洗了手，然后两个人像寻常夫妻一样，面对面坐在餐桌旁吃饭。
他像是真的饿了，吃掉了两大碗面条，而她，因为中午忘记吃饭，所以胃口也比平时好，两个人把菜全都吃光，面条汤都没有剩一勺。
他的嘴角扬了扬，“没想到人饿了，普通的面条觉得也这么好吃。”
她的心里漾起一阵暖，但是很快又冷却下来，这种寻常的快乐，并不是天天都能有的，他和她，要的本不是一样的生活，这样的快乐，像是偷来的。
“怎么了？”他似乎觉察到她在想什么，问道。
“没有。”她起身收拾碗筷，说道，“饭吃完了，你走吧。”
他沉默，站起身来，却不走，半晌说道：“跟我回去吧。”
她不做声，拿着碗筷去了厨房。
他跟进来，说道：“我保证，不会再冒犯你，在你完全接受我之前。”
她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能让她稍微平静一些，她说：“我们要的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的不一样，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他还是忍不住微微激动起来。
“总之我们不一样，我们要的生活也不一样。”她说。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只要你跟我回去。”他望着她刷碗的背影，他已经不能接受她不在他身边的生活。
“我说过了，我要的安稳平凡的生活，就像今晚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面条，如果天天吃这样的饭，你不会觉得厌烦吗？”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
这话让她心动，可是她知道，他们不会天天这样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吃西红柿炒鸡蛋。他这样的男人，要去叱诧风云，他还背负着一个家族，他的婚姻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现在说什么都可以，可是将来，日子还长着呢。”她轻轻地叹息般的说道。
日子还长着呢，她要的是天长地久的感情，虽然她也说不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长地久。
“你在担心什么？”他问。
她似乎在专注地洗碗，没回答。
他接着问：“还是你没办法从以前的婚姻里走出来，对不对？”
她洗完了碗，说道：“你还是走吧。”
良久的沉默不语，他心里着急，但是他来得时候，就拿定主意，不跟她吵架，她是很温柔的性子，但是又很倔强，越是吵急了，她越是不会跟他回去的。
良久，他说：“我可以走，但是明天还回来。”他好像忽然成了一个有无限耐心的人，可以耐心地等待她回归。
他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就走到门边，打开门，又站住，说道：“真喜欢和你在一起吃饭。”
他出去了，她一直站在厨房门口发呆，她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进退维谷，接纳他，她真的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子，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将来充满着未知的迷茫；离开他，他总在纠缠，而她，也在纠结。
二十三 婉拒5
第二天，叶超凡没有来上学，苏瑾宁问起班主任罗老师，罗老师说：“他家长打电话来了，说是孩子发烧，不能来上学了。”
苏瑾宁有些惊讶，昨天叶超凡明明是肚子痛，而且放学的时候已经不要紧了，怎么平白无故的，又发起烧来了呢？
因为叶天成昨晚的那一番表白，闹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有些尴尬，所以苏瑾宁只是疑惑着，没好意思打电话问。
放学的时候，苏瑾宁在公交车站等车，王菁正好路过，按下车窗玻璃，说道：“瑾宁姐，上来吧，我送你。”
苏瑾宁摆手，她和王菁并不十分顺路，所以不想麻烦她。但是王菁很热情，非要苏瑾宁搭她的车，苏瑾宁就上了车。
一边开着车，王菁说：“瑾宁姐，我怀孕了。”
她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听不出要做妈妈的喜悦。
“是吗？”苏瑾宁说道，“那很好，你以后要分外小心身体了。”她知道王菁的老公一直盼着有个孩子，这对于王菁来说，应该是件喜事。
王菁又平静地说：“我老公这阵子对我格外好，晚上比平时回来早，大包大包地给我买营养品，还说不让我自己开车了。可是我心里一点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像个机器。其实我就是一个机器，一个能造人的机器。”
“怎么这样说。”苏瑾宁听她的话语实在悲凉，就劝道，“这件事对于女人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王菁，你要做妈妈了，多好呀。”
和宋瑞没有离婚的时候，苏瑾宁心里特别想要个孩子，她觉得有个孩子多好，家里会更加温馨幸福。
“高兴什么呀。”王菁的表情依然平淡，“我现在觉得，尹全娶我，就是为了让我给她生个孩子，他现在对我的好，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孩子。如果我不能生孩子，我都说不准我们的未来会怎样，他还会不会对我好，当然，就算他对我好，我也不稀罕。”
没有基础的感情就是会有些缺憾，到现在，王菁从婚姻里得到的幸福感一直不多。
斋书苑